酒醒香销愁不胜,如何更向落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夜雨几番销瘦了,繁华如梦总无凭。人间何处问多情。
天要黑了,一群南飞的雁落在湖畔。饥饿、劳累和寒冷让它们非常难受。
雁儿们望着西沉的太阳,情绪低落,昏昏欲睡。这守夜的雁奴,便自然摊在最新丧偶的孀妇名下。为什么这样安排,不大清楚。打孤雁,便是它们那个王国的宗法。越是凄苦义务越多,连睡觉的权利也要贡献出来。不过雁奴似乎无意去计较那不公平的待遇,她伶俐地站在土丘上,机警地歪起脑袋,一只耳朵捕捉危险的信息,另一只耳朵倾听在草堆栖息的伙伴的动静。啊,那一对对夫妻多么幸运,或许正在梦中憧憬着明天能落在食物丰盛的好地方吧!
夜渐深沉,风声凄紧,一种古怪的声音远远传来,几个小黑点仿佛在朦胧中闪动……这是梦吗?不对,昨天不就是这样的小黑点,夺走了我最亲爱的伴侣吗——从那里喷出一股火焰,铺天盖地的沙子打过来,于是他张开臂膀遮住我的胸脯,一刹那间便从天上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她不禁慌忙发出本能的警报:
“伙伴们醒醒呀,危险——”
雁儿们骚动了,纷纷探出头来,可是大家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古怪的声音和小黑点霎时隐没了。
“我们睡得好好的,你瞎诈唬什么!”“想你的死鬼了吧?也不害臊!”“这家伙一准是患神经病了,给她治治……”
那群因被吵醒而满心怨恨的小生灵,立刻鼓噪起来,扑过去拔她的毛,拿她出气。她本想申辩的,不过她又想:“最好还是把头埋起来吧,说不定这还真是我自己的过错呢!”
过了好久,喧闹平息了,傻瓜们又渐渐进入梦乡。这倒霉的哨兵才把脑袋从泥草里拔出来,忍住浑身的伤痛,跛着腿重新爬上土丘。“哎呀,不好啦!那些小黑点又闪出来了,还有几条绳子在晃动!发警报吗?假如又像方才那样闹鬼呢?他们会把我打死的。最聪明的办法,当然就是趁那些黑洞洞还没有喷出火来的时候,独自逃走,藏到安全的角落去……”可是,此刻她绝不再怀疑自己的眼睛了,那巨大的网子明明正在从顺风的方向拉起来,乌黑的枪口却从逆风的方向迅速逼近。
“逃命吧——逆风飞呀——”
那可怜的雁奴大声嘶喊起来,衔起一块泥巴奋力掷过去。
在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的同时,傻瓜们全部逃跑了。
只剩下这悲惨的守夜者,她也想飞,可是扑腾了两下,原地不动——那羽毛早已被同伴们拔光了。当她侧起垂死的头,望着已重新集合起来的“人”字形队伍在自由的天空向南飞去的时候,一只大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瞧这只没有毛的丑鸟,就是她坏了事!”
“狠狠地煮!拿她下酒!”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