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香销愁不胜,如何更向落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夜雨几番销瘦了,繁华如梦总无凭。人间何处问多情。
江湜遭逢离乱,半生辗转闽浙苏三地,生命历程与行旅密切联系,毕生心力凝结为《伏敔堂诗录》。诗集中行旅诗歌占百分之四十之多,这些诗歌记行述闻见,以漂泊、回归为内核,辐射出孤独、深愁、思乡、回归四类情感主线,于山程水景中抒写出一颗乱世愁郁的心魂。其诗自云:“平生参遍名家作,似为今时写此哀;写出浑疑哀已尽,明朝又上笔端来。”(《录近诗因书四绝》之一)也有少数诗作,如《流民》等,述及民间疾苦。其诗工力深厚,擅长白描,戛戛独造,造意遣词,力脱常径,自言其诗“脱略前人”,“意匠已成新架屋,心花那傍旧枝开”(《近年》),很为时人推重。近代陈衍称他是“咸、同间一诗雄”,“寻常命笔,每首必有一二语可味者”(《近代诗钞》)。近代金天翮说他“以清刚矫浓嫭”,“曲折洞达,写难状之隐,如听话言”(《答苏戡先生书》)。李慈铭也说他的诗“有劲气”。
江湜,咸丰时县学诸生,屡试不第,曾为幕僚,或作塾师,借以糊口。咸丰七年(1857)
由其表叔彭蕴章为他援例捐了个从九品“分浙试用”的差使,在杭州都转盐运使营务处掌文书。太平军兵临杭州时,他从乱军中逃出,投奔到在温州任永嘉县令的好友陈子余处。未几老家传来噩耗:其父在苏州城破后,被太平军所杀,其母和一妹亦投水而亡。
咸丰十一年(1861)避乱温州期间,夏游雁荡山(浙江省温州市乐清市境内)写下骚体《大龙湫题壁》:“嶂连云兮山四围,仰飞瀑兮从天来,倾万斛之珠玑,为我心兮写哀。噫!风尘澒洞兮故里为灰,非龙湫之宴坐将余生兮焉归?”。同治元年(1862)官乐清长林盐大使。次年调杭州佐治海运,同治三年(1864)秋再游雁荡,写下《雁荡归后作诗寄雪樵》:“有人重赴琼林宴,而我重为雁荡游。可笑荣枯同一瞬,未知名姓孰千秋?”
江湜亦工书画但被诗名所掩。平生经历太平天国战争和鸦片战争,一生坎坷多舛,郁郁不得志,倾其全力作诗,病卒杭州,得年49岁。死前自作挽联:“天赋清才不登上寿,诗追变雅自居古人”。遗命自拟碑碣:“清故诗人江弢叔之墓”。据说江湜殁后,其族人有哭弢叔诗:我兄不尽误儒冠,误在家贫买一官,本却无心求利达,曷尝救得是饥寒?江湜著有《伏敔堂诗集》及《续录》。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