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雨朝寒愁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译文
这连绵不断的雨如同剪不断的哀愁,依稀记得去年我们到杏花园游玩,还一起攀上枝头摘取花枝,比赛谁最轻盈利落。
香炉中的熏烟轻轻地萦绕,双袖在炉火映照中泛着紫红的颜色,身着青衫而脸上胀红了酒晕。人间何其广大,竟然还是无处寻觅、亦无处寄托那一份多情。
注释
伏雨:指连绵不断的雨。杜甫《秋雨叹》诗:“阑风伏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高摘:攀高折花。
斗轻盈:与同伴比赛看谁的动作更迅捷轻快。轻盈,多用以形容女子体态的轻快、灵活。
炉烟:香炉中的熏烟。
酒晕:喝完酒后脸上泛起的红晕。陆游《宴西楼》诗:“烛光低映珠帐丽,酒晕徐添玉颊红。”
这是一首相思之作,却不同于那种甜蜜憧憬的怀想,亦不是刻骨铭心的感念。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首小令,那么非此二字莫可当得:阑珊。
所谓“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正是“春花秋月,触绪还伤”的另一番写照。当年他曾和她一起攀上杏树枝头摘取花枝,比赛谁最轻盈利落,而今的杏花春雨一如往昔,而佳人已逝,以至于唯恐再见到杏花,触动自己的伤心事。睹物伤情,算是中国诗歌由来已久的传统。
转到下片,出现一组精工的对句:“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这两句解释出来,就是熏炉上的烟气轻轻萦绕,双袖在炉火中映出紫红的颜色,身着青衫而脸上泛出了酒晕。句中一个“漫惹”,一个“空将”,极写无聊之态。这里纳兰仿佛是说,我现在多么无趣啊,恍恍惚惚,呆呆地烤着炉火,饮着乏味的酒,忽忽悠悠就醉了,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要做什么。
尾句,作者舍弃了一切描写与对仗,平平呵出:人间何处问多情。以人间之广大,竟然还是无处寻觅、亦无处寄托那一份多情。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实已把天地逼仄到了极处。这正是“谁念西风独自凉”的境界,西风遍吹,而独有我感到了深深的凉意。天地广大,而唯有我心怀迂曲,无处排遣,无处寄托。
参考资料:
1、(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编著.纳兰词全编笺注典评: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5:第155页
在这一年,纳兰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位女子离开了人间。在以后的悼亡诗词中,他浸着泪水的墨笔一再流露出哀婉凄楚的不尽相思之情和怅然若失的怀念心绪。他在一首《沁园春》中写道: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
参考资料:
1、(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注译.纳兰词全编笺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08:第112页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