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杨伯起,汉日旧称贤。四代三公族,清风播人天。
夫子华阴居,开门对玉莲。何事历衡霍,云帆今始还。
君坐稍解颜,为君歌此篇。我固侯门士,谬登圣主筵。
一辞金华殿,蹭蹬长江边。二子鲁门东,别来已经年。
因君此中去,不觉泪如泉。
译文
关西的杨伯起,汉朝就称为贤人。
四代人中出了三位公族,清风播散人间。
夫子你原来在华阴居住,开门就看到玉莲峰。
因为什么事去衡山霍山以后,今天才回来。
你坐下,歇息歇息,开心点,我来为你歌一曲。
我也出身侯门贵胄,也曾经谬登皇上的华筵。
至从辞别皇上的金华殿以后,就一直游荡在长江岸边。
我有二个孩子在鲁郡东门居住,分别有一两年了。
因为你要去鲁郡,因此想起了孩子,不觉泪流如涌泉。
注释
东鲁:泛指今山东兖州县及其附近曲阜等一带。西周地属鲁国,隋又以今兖州县为鲁郡治所。李白《寄东鲁二稚子》有“我家寄东鲁,谁种龟阴田”。《赠武十七谔》有“爱子隔东鲁,空悲断肠猿。”《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况之秦时凝弟在席》有“沐猴而冠不足言,身骑土牛滞东鲁。”另有《东鲁见狄博通》,《送杨燕之东鲁》、《五月东鲁行答汶上翁》。
华阴:县名,今陕西华阴县。李白《送杨燕之东鲁》有“夫子华阴居,开门对玉莲”。另有《登黄山凌歊台送族弟溧阳尉济充泛舟赴华阴》。
关西:泛指故函谷关(今河南灵宝县东北)或潼关(今陕西潼关县东北)以西地区。李白《口号赠阳征君》有“不知杨伯起,早晚向关西”。《送杨燕之东鲁》有“关西杨伯起,汉日旧称贤”。
金华殿:汉宫名。《三辅黄图》卷二:“未央宫有宣室、麒麟、金华„„等殿”。后代指朝廷。李白《送杨燕之东鲁》有“一辞金华殿,蹭蹬长江边”。
鲁门:在今山东兖州。李白《东鲁门泛舟二首》(其二)有“二子鲁门东,别来已经年。”《赠任城卢主簿潜》有“水作青龙盘石堤,桃花夹岸鲁门西”。《送杨燕之东鲁》有“海鸟知天风,窜身鲁门东”。
衡霍:即衡山。《尔雅·释山》:“大山宫小霍”。郭璞注“谓围绕之”。邢昺疏:“谓小山在中,大山在外围绕之,山形若此者名霍。”衡山有七十二峰,故可称衡霍。李白《送杨燕之东鲁》有“何事历衡霍,云帆今始还”。
长江 即今长江。李白《金陵歌送别范宣》有“送尔长江万里心,他年来访南山皓。”《赠升州王使君忠臣》有“巨海一边静,长江万里清”。《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有“无风难破浪,失计长江边”。《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有“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还留别金陵崔侍御十九韵》有“旧国见秋月,长江流寒声”。《同王昌龄送族弟襄归桂阳》(其二)有“尔家何在潇湘川,青莎白石长江边”。《送别》有“云帆望远不相见,日暮长江空自流”。《送杨燕之东鲁》有“一辞金华殿,蹭蹬长江边”。《送储邕之武昌》有“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送袁明府任长沙》有“自此长江内,无因夜犬惊”。
《送杨燕之东鲁》据诗杨燕华阴人,汉杨震之后,将往东鲁。此诗天宝六载(747)岁暮自越中返金陵作。李白思念二子伯禽、平阳,有托杨燕之意。白羁旅在外,每忆幼子,不免感情凄然,舐犊之情甚深。
杨燕:事迹不详。李白《送杨燕之东鲁》诗,约天宝六载(747)作。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