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并船歌。
青房圆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漾微波。
试牵绿茎下寻藕,断处丝多刺伤手。
白练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
船中未满度前洲,借问阿谁家住远。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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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并船歌”,清秋时节,莲子成熟了,碧荷沿江连绵无际,正是收获的季节。采莲女们笑着,唱着驶船来江上采莲。“并船歌”,几只船儿紧紧相靠,并驾齐驱。一个“并”字,突出了采莲是群体活动,以及采莲女们的爽朗和快乐。她们的船摇到哪里,她们那优美的歌声就飞到哪里。江流蜿蜒向前,欢快悠扬的歌声随着江流一路飘荡。这阵阵甜美的歌声,为清秋江面增添了无限风光。这两句环境描写,烘托出秋江采莲的热闹场景。下面两句具体描绘采莲细节:“青房圆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漾微波。”齐戢戢,形容众多莲蓬露出水面,一个挨一个,戢戢然。这些饱满的莲子,吸引着采莲女们。她们荡着小船,在荷丛里穿梭,在绿色的芙蓉国里你追我赶,相互竞赛,都想多采一些莲子。澄碧的水面,溅起一朵朵晶莹闪亮的水花,荡起一道道翡翠般的波浪。歌声、笑声、桨声,合奏出一支支活泼欢畅的青春曲。绿叶青莲,映衬采莲女红润的面颊,采莲女和粉红的荷花在阳光下相映生辉。颜色的相互映衬,使画面明丽多姿;荷叶和莲子是静态的,采莲女和江水是动态的,静态和动态相互转换,衬托出画面的中心——采莲女轻盈、敏捷。“争前,”描写她们争着划船向前,使轻舟竞采的动人画面跃然纸上。“竞折”,突出她们争相采摘莲子的情态,把她们的青春风采写活了。从“争前”到“竞折”,采莲画面的动态感越来越强。诗人连用争、折、漾几个动词,描绘出采莲女们神速、灵敏的动作、兴奋欢快的心境,活灵活现地表现出她们轻盈飞动的神彩。前四句押“歌”韵,为第一段,展现出广阔而热闹的秋江采莲场景,情调悠扬甜美。
五、六两句写寻藕:“试牵绿茎下寻藕,断处丝多刺伤手。”“试牵”说明她们寻藕的目的只是想看一看藕长得多大了。因为此时的藕只是小嫩藕,还没有到扒藕的季节。绿茎上有刺,如果不小心就会刺伤手。因此,她们就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顺着绿茎向下摸藕,采莲子是那样飞快,寻藕却是如此缓慢,一快一慢,突出了她们寻藕的细致。这两句押“有”韵,为第二段,刻画寻藕的具体细节,表现出她们劳作的情景。节奏缓慢,给人以舒缓轻松的感受。
下面四句转入刻画采莲人。“白练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这两句用白描手法描绘采莲女的妆扮。她们用白色的带子系着腰,显示出形体曲线美和俊俏优美的风姿。她们不插玉钗,只施淡妆,表现出采莲女的自然风采,表现出一种朴素大方的美,“船中未满度前洲,借问阿谁家住远”,莲子还没有把船舱装满,她们便相互鼓劲:“我们结伴到前面的洲边继续采吧。”她们边采边相互关切地询问:“我们越往前采,离家就越远了,谁家住得远一些?”一句亲切的问话,揭示出她们善良的心地和开朗的性格,突出了她们相互的友爱和关切。这浓厚的人情显示出她们美的心灵、美的情操,她们的形体美和内在美互为表里、相得益彰,给人美的享受。
这四句押“洗”韵,为第三段,刻画采莲女们的形体外貌和内心世界,情调朴实亲切。
最后两句描绘采莲女暮归:“归时其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傍晚还在采莲,表现了她们的勤劳。日暮涨潮,正好可以乘船疾驶。这个“共”字用得妙,突出了她们同出同归和丰收后共同的欢乐。在归途中,她们边荡着桨边拿着荷花玩耍。一天劳动后,她们还是那样轻松。这最后两句展现出一幅水彩画:红色的晚霞给采莲女披上了绚丽的色彩,她们的欢笑和歌声,为日暮秋江增添了无限的情趣。结尾和开头照应紧密。最后两句押“漾”韵,描绘出一幅采莲女丰收归来边荡桨边弄荷花的动人画面,让人们在轻松愉快中回味全篇。
这首诗采莲活动写得相当细致,从头到尾都是运用叙述和白描手法,如同采莲女一样淡妆浅梳,不假雕饰,表现出一种纯朴明丽的风格,洋溢着浓郁的江南民歌风味。全诗构思独特,每韵一段,各段之间富有变化,从而展示出从晨出到暮归群体采莲的全部过程。全诗场景多变,情节丰富,令人留连往返,兴味无穷。
参考资料:
1、《唐诗鉴赏辞典补编》.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年6月版,第434-436页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