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众峰几峰别,一峰晴见一峰雪。
隔城半山连青松,素色峨峨千万重。
过景斜临不可道,白云欲尽难为容。
行人与我玩幽境,北风切切吹衣冷。
惜别浮桥驻马时,举头试望南山岭。
译文
少室山峰三十六,其中几峰更特别。
一峰晴朗阳光照,一峰皑皑铺白雪。
隔城遥望半山上,处处青松连青松。
余辉斜照景色美,妙不可言趣无穷。
白云几缕有还无,山光变化难形容。
王宁与我兴致高,赏玩幽境忘启程。
北风呼啸声凄厉,吹在身上透骨冷。
浮桥依依惜别时,紧勒辔头马不行。
不忍离别频回首,含情眺望南山岭。
注释
少室:山名,在河南登封县北,东距太室山约10公里,有三十六峰,山北麓五乳峰下有少林寺。王宁:生卒事迹不详。
少室众峰:《河南通志·山川上·河南府》:“少室山,在登封县西十七里,一名季室,见《山海经注》,一名负黍山,有负黍城在其南。周围方百里,上有三十六峰。”
几峰别:谓众峰中有几峰更为奇异。少室山有三十六峰,主峰玉寨山1500多米,为嵩山最高峰。别:格外不同。
见:同“现”。
隔城半山:指为城所隔,只能见到半山。隔城:有城郭阻隔。
峨峨:盛多貌。
过景:落日余辉。
不可道:妙不可言。
难为容:难以形容其状。
行人:指王宁。
幽境:清幽的胜境。
切切:象声词,形容声音轻细、凄切、急促。
开头两句,勾勒出少室山山峰众多,晴雪不同的总的景象。
“少室众峰几峰别,一峰晴见一峰雪。”少室山有三十六峰,形态各异,有“九顶莲花砦”,有“旗、鼓、剑、印、钟”五峰,还有被誉为嵩山八景之一的“少室晴雪”。但是诗人不是写少室山峰各种奇异的形态,而是写少室诸峰雪后的奇姿丽容,雪后的少室众峰并不完全相同,有一些山峰和其他山峰有明显的区别。“一峰晴见一峰雪”,雪后初晴,少室诸峰,有的因冬日晴暖,阳光照射而积雪溶化,现出了青翠秀美的本来面貌,也有的山峰因阳光不足,依然被白雪覆盖,在日光映照下,红装素裹,更加绮丽多姿。诗人写雪后少室众峰,能从大处着笔,写出众峰同中之异,别具特色。
第三,四句是对第二句的展开,以“半山青松”写晴峰,以“素色峨峨”应雪峰,一个“连”字,写出晴峰的广袤,两个“峨”字,突出雪峰的高峻,在色彩上青白相间,非常素美。
“隔城半山连青松,素色峨峨千万重。”如果说头两句,诗人好象从高处俯瞰少室诸峰的雪景,那么这两句诗则换了一个角度,从城中遥望少室诸峰。从城内望山,因为有城郭阻隔视线,只能见到山的上一半,这半山峰上布满了青松,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更显得苍翠挺拔,刚毅顽强;而周围的山峦,重重叠叠,尽被白雪染成素色,青峰白雪,翠玉交辉,更增添了少室山的妩媚。
第五、六句写晴。雪后初晴,天空湛蓝,落日斜照,几缕欲尽未尽的白云缠于山腰,浮予松上,青、红、蓝、白四色辉映,白云、斜晖,青松、雪峰动静相衬。同时,半山青松,松上自云,云上雪峰,雪映落霞,层次鲜明,具有很强的立体感。诗题中“少室雪晴”四个字到此写足,下面写题目的最后三个字。
“过景斜临不可道,白云欲尽难为容。”前四句写少室诸峰雪后初晴的静态之美,这两句则是写少室诸峰雪后初晴的动态之美。落日余辉,斜照山峰,那夕阳的红光给少室诸峰一座一座地着色,使少室诸峰不断地变换着色彩,一时说不清它的奇妙、绚丽;山顶上飘浮着片片白云,山峰在云雾缭绕中瞬息万变,生动活泼,婀娜多姿。诗人既维妙维肖地描绘了少室诸峰的绝妙奇景,又恰到好处,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余地。
第七、八句写送别双方为妙不可言,难以形容的美景所吸引,故而留连景致,忘了启程,致使北风吹来,才感到寒冷,才注意到时间不早。这两句从侧面供托出“少室雪晴”之美,透露出主客惜别之情。最后两句写他们在夕阳西下,不得不别时,仍然依依不舍,驻马浮桥之上,眺望南山之景。
“行人与我玩幽境,北风切切吹衣冷。惜别浮桥驻马时,举头试望南山岭。”雪后初晴的少室山,虽然幽静秀美,引人玩赏,但是送别友人,心情抑郁,北风切切,寒气逼人,诗人心中一时涌起无限惆怅之情。这两句是全诗的一个转折。少室诸峰,雪后初晴,千姿百态,美不胜收,本来应该和友人同赏佳景,但又不得不分别。诗人与王宁浮桥上依依惜别,王宁渐渐走远了,诗人还伫立在桥上,举头试望友人王宁在南岭中的身影。“试望”,恰切地表现出诗人望不到了还在望,希望能多看几眼好友身影的惜别心情。《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都是写送别时伫立远望行人渐去身影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首写景送别诗,可分为两部分,前六句写雪后初晴的少室山绮丽多姿,分外妖娆;后四句写送别王宁,依依惜别,无限深情。诗题揭示了全诗内容:有少室山,有雪,有晴,有送,有朋友王宁,各个镜头就围绕“送"的行动展开。诗人写少室的雪景清新别致,侧重于山峰晴雪景象的描绘,给人以美的享受。以清词丽句,素描淡抹,以及送别双方的行动,画出了一幅诗味浓醇、山峰秀丽银装素裹的晴雪图,侧面供托出“少室雪晴”之美,透露出主客惜别之情,表现了诗人与王宁之间的深厚友谊。
参考资料:
1、张学文.唐代送别诗名篇译赏:重庆出版社,1988年11月第1版:45-47
2、麻守中,张军主编.历代旅游诗文赏析: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年10月第1版:31-33
此首五言古诗,写少室山雪后初晴,诗人送友王宁远行时所作。
参考资料:
1、麻守中,张军主编.历代旅游诗文赏析: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年10月第1版:31-33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