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何喧喧,有吏来在门。
披衣出门应,府记欲得钱。
语穷乞请期,吏怒反见尤。
旋步顾家中,家中无可为。
思往从邻贷,邻人言已匮。
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
译文
门外的狗叫声为什么大而杂?
原来是有官吏急凶凶来到了我家门。
我不敢怠慢,急忙披衣出门应酬官吏,
他是郡府来的官吏,命令我把应纳的钱快快缴上。
我不断乞求:家里无钱粮,能否宽限几日?
怎想官吏发怒,反而逼迫的更加凶狂。
我没有办法,只好转身顾家中,东寻西觅,
但钱粮终无所获,实在无法可想。
想一想只好去邻家借贷,
谁想邻家告诉我:他自己也是一贫如洗。
钱钱钱呀,怎么如此难得?
让我只有憔悴心伤。
注释
府记:官府的教令。
请期:请另定交款日期。
见尤:认为有过,加以遣责。
已匮:言钱已用完。
参考资料:
1、吕晴飞等 .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 .北京 :中国和平出版社 ,1990年 :105-106页 .
诗从“狗吠”落笔,引出“吏来”,猛然扯开了一场逼租逼税惨剧的序幕。首句劈空而至,来得突然、紧张,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何暄喧”既点明狗吠声大而杂,又暗示了悍吏唯恐“猎物”躲逃而“奇袭”的凶暴淫威。
“披衣”写出了主人不敢怠慢地急匆匆去应酬的情状。“欲得钱” 挑明了 “吏来”的目的,可见来者不善。“府记” 二字既照应了标题,又交代了逼祖逼税的后台老板,直把矛头剌向官府,使作品的思想性更有深度。
“穷”写出了主人为缓期交钱而磨破了嘴皮;“乞”勾画出主人哀求的可怜。粮穷尽,钱穷尽,语穷尽,都不能唤起悍吏的一丝怜悯,反而使悍吏且“怒”又“尤”。一方是“语穷乞请”,一方是 “怒反见尤”,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我们很自然地想到杜甫 《石壕吏》中“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诗句。
“旋歩”四句写出主人哀求免交不行,缓期无望,而吏又岂能善罢甘休!主人只得转身环顾家中,东寻西觅,但粮钱终无所获。看来唯有的一线希望是向邻人借贷了,但在府记的贪财重赋下,邻居也同样赤贫如洗。“邻人言已匮”这一句看似寻常,实为崎崛。它写出了像主人这样粮钱匮尽的人家何止一户!这无疑大大增强了作品的思想性,使主题更典型、更有普遍性。这种“点”——主人的赤贫,“面”——邻人的“已匮”,点面结合的表现手法,使得这首诗的思想性既有深度(点),又有广度(面)。
“钱钱”的迭用,活画出主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哀叹。大大加强了全诗的悲伤色彩,句中“独憔悴”中的“独”不当“独自”讲,而是“唯有”的意思,因为邻人也巳匮,可见不“独”。诗的最后两句,写出主人对钱难得的感慨,唯有忧愁憔悴而已。诗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这场悍吏敛钱的收场如何,也就不堪言状了。其弦外之音就留给读者去想象,令读者也和主人一起去“憔悴” 了。
全诗仅截取了官差逼租敛税的一个片断,这是当时社会典型的尖锐阶级矛盾的真实写照,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统治阶级横征暴敛的凶残和劳动人民的贫困、怨愤。
诗中主要采用了白描的技法,不以华丽的词藻着色,不设喻少修饰地以“叙述”来代替“描写”,把作者的主观感受和评价融化在客观的叙述中,让事物本身直接感染读者,这首诗的情节性是鲜明的,情节的发展层层深人。其轨迹是“狗吠”引出“吏来”——吏来逼出主人“出门应"——出门方知吏来“为得钱”——无钱只得“乞请期”——乞请期的结果招来吏“怒”且“尤”——为平息吏怒,只得“旋步顾”——“顾”的结果是“无可为”——“家中”无可为,只好“从邻贷”——“贷”的结果是邻“已匮”——邻已匮,只得独憔淬。诗的情节一环扣一环,步步进逼。其情节虽没有明显的髙潮,但于平淡中见深度。收到了用事实说话,事实胜于雄辩的出色效果。
参考资料:
1、吕晴飞等 .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 .北京 :中国和平出版社 ,1990年 :105-106页 .
《刺巴郡守诗》最早见于《华阳国志·巴志》,原诗前面写着“孝桓帝时,河南李盛仲和为巴郡守,贪财重赋,国人刺之。”后来选诗的人,多用这段文字作为这首诗的序。
参考资料:
1、吕晴飞等 .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 .北京 :中国和平出版社 ,1990年 :105-106页 .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適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