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老卧江海,再欢天地清。病闲久寂寞,岁物徒芬荣。
借君西池游,聊以散我情。扫雪松下去,扪萝石道行。
谢公池塘上,春草飒已生。花枝拂人来,山鸟向我鸣。
田家有美酒,落日与之倾。醉罢弄归月,遥欣稚子迎。
译文一
人到老年经历过风风雨雨,走过万里江河,已经看透了人世的是是非非,就会感到世界是一片清明。
久病不起觉得非常寂寥,白白辜负了每年万物的虎虎生气。来到谢灵运的西池游览,暂且舒散心中的忧愁。
打扫松下的积雪,拨开爬满道路的女萝行走。谢灵运家里的池塘上,如今春草已经在飒飒的春风中生长。
花枝拂向人们,山中的鸟儿朝着我歌唱。农家有自酿的美酒,落日和我一起饮酒作乐。酒醉之后在月亮的伴随之下回家,远远地看到小儿子在迎接自己,感到无比欣慰。
译文二
年老沦没卧于江海之滨,幸遇天子中兴而再欢天地清明。养病闲居久处寂寞,徒然望着今年的草木茂盛。
借您的西地今作一游,聊以遣散我郁闷之情。 将积雪扫至松树之下,抚摸藤萝在石道上慢行。
谢公的池圹之上,春草已微微发生。开着春花的树枝拂着人面而来,山上的鸟儿也在向我叫鸣。
田家酿有醇香的美酒,落日之时与我畅饮。酒醉后弄赏着同归的明月,在远处就欣闻稚子前来相迎。
注释
①谢氏山亭:在当涂青山谢胱故宅。陆游《入蜀记》:“青山南小市有谢玄晖故宅基,…….环宅皆流泉、奇石、青林、文篱,真佳处也。由宅后登山,路极险,凡三四里许,至一庵,庵前有小池日谢公池,水味甘冷,虽盛夏不竭。”
②唐代宗广德元年(763)春,史朝义兵败穷蹙,自于林中。
安史之乱,自安禄山起(安庆绪杀安禄山,史思明杀安庆绪,史朝义又杀史思明),至史朝义死,前后共历九年。“再欢天地清”即指此事。
③谢公:指谢灵运。灵运《登池上楼》诗:“池塘生春草。”二句用此意。
④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有子日伯禽、天然。”今人詹以为此处稚子即指天然。可备一说。
⑤沦老:人到老年。②聊:暂且。③扪:持、握。④萝:女萝。⑤谢公:谢灵运。他有诗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⑥飒:风声。指草在风的吹拂下飒飒作响。⑦倾:饮酒。
《游谢氏山亭》李白晚年之作。这首诗是借古人的酒杯消自己的块垒。诗人来到当年谢灵运所游玩的山亭,感慨人生不得意,而时光已飞逝。如此无奈,不如全心投入自然,放下名禄之心,醉心归隐。
詹锳《李白诗文系年》定为上元二年(761)春间寓家豫章时作;诗有句:“醉罢弄归月,遥欣稚子迎。”詹锳以为“稚子”即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君墓志》所记之“天然”。安旗主编《李白全集编年注释》定为广德元年(763)初春当涂作。诗开首曰:“沦老卧江海,再欢天地清。”似指本年正月史朝义缢死、“安史之乱”平定之时事(本书关于此诗之编年、注释,出于编写者之一阎琦手)。阎琦《李白家室述证》一文又有详论,以为“稚子”是李白长子伯禽之子,其时李白与宗氏夫人居宣城,而伯禽居当涂。所说近是。此诗所写为病后初起光景,故诗中有“病闲久寂寞,岁物徒芬荣”之句。当年白即病逝。
广德元年(763)春病起后作于当涂。前此诸家俱以为李白卒于宝应元年(762)冬,根据就是李阳冰《草堂集序》中“临当挂冠,公又疾亟,草稿万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简,俾余为序……时宝应元年十一月乙酉也”这一段话。其时李白虽已“疾亟”(病危),却并未就此病逝。李阳冰又当“挂冠"(离任),李白“疾亟”后情况如何,他并不知道。据此诗可知,李白大病之后渐已复苏,而李白之本年,亦当延后一年。
参考资料:
1、文章资料来源于网络书籍《李白诗集》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