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
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
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译文
清风没有力量驱赶暑天的炎热,那西坠的太阳仿佛生了翅膀,飞旋在山头,不肯下降。
人们个个担心这样干旱江湖大海都要枯竭,难道老天就不怕耿耿银河被晒干?
高高的昆仑山有常年不化的积雪,遥远的蓬莱岛有永不消失的清凉。
我不能够携带天下人一起去避暑,又怎能忍心独自一个,到那儿去逍遥徜徉?
注释
屠:屠杀。这里意为止住、驱除。
着翅:装上翅膀。这里形容太阳腾空,久久不肯下山。
昆仑:昆仑山,中国西部高山,传说为擎天柱,是神仙东王公、西王母居住的地方。
蓬莱:传说中海中三仙岛之一。遗:留存。
参考资料:
1、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79-80
王令是北宋较有才华的诗人,深受王安石赞赏。这首《暑旱苦热》是他的代表作。诗驰骋想像,得唐李贺诗神髓。
诗围绕暑热写。暑天的清风是最受人喜爱欢迎的,但诗说清风本来能送凉,现在却无力驱除热浪,表示对清风的失望,加深暑热给人的难受。诗用了一个“屠”字,令人叹为观止。诗人在用这字时,不言而喻是把风当作了刀。古人把风比作刀,都是说寒风;贺知章“二月春风似剪刀”,歌颂的是风的巧,与说风的凛冽属不同的范畴。王令在这里把风比作刀,是寄希望于风,表示对热的强烈憎恶。次句与首句一样,也是故作拗折。日落后天就会凉快一些,可太阳偏偏仿佛胶住了,动也不动,犹如生了翅膀,飞上了山。“着翅”二字,固然是由神话传说日中有三足乌而后世往往以“金鸟”称太阳联想而来,但王令首次运用,充满生新感。落日飞上天当然是假象,却很深刻地表现了盼望太阳赶快坠落、凉爽快些到来的心理,大似后来《西厢记》中张生盼日落,说太阳黏在天上,“捱一刻似一夏”的迫切难忍的心情。
颔联转入议论,还是表现“苦热”,又照应“暑旱”。三伏干旱,其热尤盛,天旱得久了,眼前的小河小沟便都干涸,但干旱似乎没有尽头,使人们不禁担心连江海也将枯竭。暑天正是庄稼生长最需要水的时候,如此干旱,收成即将无望,生计将出现危机,于是诗人由担心变成对上天的责问:“天难道不怕银河也会因此而干枯吗?”这联虽是议论,但由地上的江海而想到天上的银河,思路广阔奇特。
颈联宕开一层,由热想到避热。现实中既然没有可以躲避的清凉世界,诗人的思绪便飞向了虚幻的神仙世界。他想到神仙居住的昆仑山顶常年有雪,那海上仙山蓬莱岛,四季阴凉。对热想冷,由暑思冰雪,是诗人常用的构思,如杜甫《早秋苦热堆案相仍》:“南望青松架短壑,安得赤脚履层冰。”王令由冰雪而进一步扩展到神仙所居地的高寒,更为奇特。人间苦热,属意仙境,诗意到此似乎已尽,王令却又把思路猛地拉回,说即使有神山仙岛、清凉世界,但不能与普天下人一起享受,自己决不会独个前往。这尾联直接展示诗人广大的胸怀,与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完全一致,也是他“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助于天下”(王安石语)的品质的表现。同时,“手提天下”,又展现了诗人勃勃壮志,及睥睨天下的豪情。
王令这首诗力求生硬,想象奇特而不怪谲,在宋人诗中比较少见,诗既有丰富的浪漫主义色彩,又有强烈的现实主义济世拯民的思想。
参考资料:
1、缪钺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287-288
2、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79-80
此诗的开篇便不同凡响:“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前句写“清风”,凉爽的风对驱暑显得无能为力,是指清风小而无力驱暑,用“清风无力”来衬托暑旱之甚,酷热难当。这句中的“屠”字下得尤为精妙。“屠”,是杀掉的意思。“屠得热”,即使“热”人格化了,又有力地表现了诗人恨暑热的情感。给读者描绘了一个美丽的画面:时值酷暑,大旱不雨,小河干涸了,土地龟裂了,禾苗枯萎了,而太阳又偏偏不肯下山,炎气蒸腾,热得人们坐立不安。
“人固已惧江海竭,天岂不惜河汉干?”这里的“天”著上了人的感情色彩,它不痛惜“河汉”(指银河)干涸,这与人害怕江海枯竭的心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字里行间渗透了诗人对老天爷的憎恨之情。可见,“人固已惧江海竭”还包含的潜台词:人们最害怕的还不是江海枯竭,而是因暑旱酷热自然灾害所带来的无力解决的生计问题。紧扣住了诗题“暑旱苦热”中的“苦”字。“河汉干”诸语,想象瑰奇,令人拍案叫绝。
这首诗的前四句主要是写暑旱酷热,反映诗人憎恨“热”、“天”之情,后面四句重在发抒诗人愿与天下共苦难的豪情,显示其博大的胸襟。
“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昆仑”是中国西部的高山,上有终年不化的积雪;“蓬莱”是古代传说中渤海三座神山之一。这些都是诗人心目中无暑旱酷热之苦的清凉世界。诗人由“暑旱苦热”想到昆仑、蓬莱等现实与传说中的清凉世界,这是极其自然的。如此清凉世界对饱尝暑旱酷热之苦的诗人产生的吸引力之大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 ”,不能将整个世界拎在手里同去,又怎忍心只身独往那清凉世界昆仑和蓬莱山呢?诗人尽情抒发了愿与天下人共苦难的豪情,显示了其博大的胸襟。“手提天下”诸语,想象奇特,气魄宏伟,富有浪漫主义色彩。在王令的诗集中,此相类的诗句:“长星作慧倘可假,出手为扫中原清”(《偶闻有感》),“终当力卷沧溟水,来作人间十日霖”(《龙池二绝》其一)。
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狭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剋画,平斗斛、变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王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孽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