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译文
长安城内一片月光,千户万户都在捣衣。
秋风吹送捣衣声声,家家怀念戍边之人。
何时才能平息边境战争,让我丈夫结束远征。
注释
一片月:一片皎洁的月光。
万户:千家万户。捣衣:把衣料放在石砧上用棒槌捶击,使衣料绵软以便裁缝;将洗过头次的脏衣放在石板上捶击,去浑水,再清洗。
吹不尽:吹不散。
玉关:玉门关,故址在今甘肃省敦煌县西北,此处代指良人戍边之地。
平胡虏:平定侵扰边境的敌人。
良人:古时妇女对丈夫的称呼。《诗·唐风·绸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罢:结束。
六朝乐府的《清商曲·吴声歌曲》里有《子夜四时歌》,李白这组诗是沿用乐府旧题创作的新词,其创作的具体时间难以考证。
参考资料:
1、裴 斐.李白诗歌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8:338-341
全诗写征夫之妻秋夜怀思远征边陲的良人,希望早日结束战争,丈夫免于离家去远征。虽未直写爱情,却字字渗透着真挚情意;虽没有高谈时局,却又不离时局。情调用意,都没有脱离边塞诗的风韵。
月色如银的京城,表面上一片平静,但捣衣声中却蕴含着千家万户的痛苦;秋风不息,也寄托着对边关思念的深情。读来让人怦然心动。结句是闺妇的期待,也是征人的心声。
笼统而言,诗人的手法是先景语后情语,而情景始终交融。“长安一片月”是写景,同时又是紧扣题面,写出了“秋月扬明辉”的季节特点。而见月怀人是古典诗歌传统的表现方法,加之秋来是赶制征衣的季节,所以写月也有起兴的意义。此外,月明如昼,正好捣衣,而那“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的月光,也容易勾起思妇的相思之情。制衣的布帛须先置砧上,用杵捣平捣软,是谓“捣衣”。这明朗的月夜,长安城就沉浸在一片此起彼落的砧杵声中,而这种特殊的“秋声”,对于思妇又是一种难耐的挑拨。“一片”、“万户”,写光写声,似对非对,措辞天然而得咏叹味。秋风,也是撩人愁绪的,“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便是对思妇的第三重挑拨。月朗风清,风送砧声,声声都是怀念玉关征人的深情。用“总是”二字,情思益见深长。这里,秋月秋声与秋风织成浑成的境界,见境不见人,而人物却好像真的在,“玉关情”也很浓。王夫之评价说:“前四句是天壤间生成好句,被太白拾得。”(《唐诗评选》)此情之浓,不可遏止,于是有了末二句直表思妇的心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后世的某些人偏爱“含蓄”,如田同之就曾说:“余窃谓删去末二句作绝句,更觉浑含无尽。”(《西圃诗说》)其实未必是这样。“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大子夜歌》),慷慨天然,是民歌本色,原本不必故意使用那种吞吞吐吐的用语。而从内容上看,正如沈德潜指出的“本闺情语而忽冀罢征”(《说诗晬语》),使诗歌思想内容大大深化,更具社会意义,表现出古代劳动人民冀求能过和平生活的善良愿望。全诗手法如同电影,有画面,有“画外音”。月照长安万户、风送砧声、化入玉门关外荒寒的月景、插曲:“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是十分有意味的诗境,读者须知,这种犹如女声合唱的“插曲”决不多余,它是画面的有机组成部分,在画外也在画中,它回肠荡气,激动人心。因此,《秋歌》从正面写到思情,而有不尽之情。
参考资料:
1、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229-231
2、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四):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129-132
3、裴斐.李白诗歌赏析集:巴蜀书社,1988:338-341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