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译文
浩渺寒江之上弥漫着迷蒙的烟雾,皓月的清辉洒在白色沙渚之上。入夜,我将小舟泊在秦淮河畔,临近酒家。金陵歌女似乎不知何为亡国之恨黍离之悲,竟依然在对岸吟唱着淫靡之曲《玉树后庭花》。
英译
Mist veils the cold stream, and moonlight the sand, as I moor in the shadow of a river-tavern,
Where girls, with no thought of a perished Kingdom, gaily echo a song of courtyard flowers.
注释
选自冯集梧《樊川文集》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秦淮,即秦淮河,发源于江苏句容大茅山与溧(lì)水东庐山两山间,经南京流入长江。相传为秦始皇南巡会稽时开凿的,用来疏通淮水,故称秦淮河。
泊:停泊。
商女:以卖唱为生的歌女。
后庭花:歌曲《玉树后庭花》的简称。南朝陈皇帝陈叔宝(即陈后主)溺于声色,作此曲与后宫美女寻欢作乐,终致亡国,所以后世称此曲为“亡国之音”。
秦淮,即秦淮河,发源于江苏溧水东北,横贯金陵(今江苏南京)入长江。六朝至唐代, 金陵秦淮河一带一直是权贵富豪游宴取乐之地。这首诗是诗人夜泊秦淮时触景感怀之作,于六代兴亡之地的感叹中,寓含忧念现世之情怀。
这诗在语言运用方面,也颇见工夫。首句写景,“烟”、“水”、“月”、“沙”由两个“笼”字联系起来,融合成一幅朦胧冷清的水色夜景,渲染气氛,朦胧中透出忧凉。次句点题,并以“近酒家”的丰富内涵启动思古之幽情,秦淮一带在六朝时是著名的游乐场所,酒家林立,因此昔日那种歌舞游宴的无尽繁华实已包含在诗人此时的思绪之中。后二句由一曲《后庭花》引发无限感慨,“不知”抒发了诗人对“商女”的愤慨,也间接讽刺不以国事为重,纸醉金迷的达官贵人,即醉生梦死的统治者。“犹唱”二字将历史、现实巧妙地联为一体,伤时之痛,委婉深沉。清代评论家沈德潜推崇此诗为“绝唱”,一个“犹”字透露出作者批判之意,忧虑之情。管世铭甚至称其为唐人七绝压卷之作。秦淮河是六朝旧都金陵的歌舞繁华之地,诗人深夜泊舟河畔,隔江传来商女《玉树后庭花》的歌声,听着这亡国之音,不禁激起时代兴衰之感,后两句对只知征歌征舞、买笑逐欢,而不以历景为鉴的统治者,给以深深的谴责。本诗情景交融,朦胧的景色与诗人心中淡淡的哀愁非常和谐统一。
这首诗是即景感怀的,金 陵曾是六朝都城,繁华一时。目睹如今的唐朝国势日衰,当权者昏庸荒淫,不免要重蹈六朝覆辙,无限感伤。首句写景,先竭力渲染水边夜色的清淡素雅;二句叙事,点明夜泊地点;三、四句感怀,由 “近酒家”引出商女之歌,酒家多有歌,自然洒脱;由歌曲之靡靡,牵出“不知亡国恨”,抨击豪绅权贵沉溺于声色,含蓄深沉;由“亡国恨”推出“后庭花”的曲调,借陈后主之诗,鞭笞权贵的荒淫,深刻犀利。这两句表达了较为清醒的封建知识分子对国事怀抱隐忧的心境,又反映了官僚贵族正以声色歌舞、纸醉金迷的生活来填补他们腐朽而空虚的灵魂,而这正是衰败的晚唐现实生活中两个不同侧面的写照。“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据说是南朝陈后主所作的乐曲,被后人称为“亡国之音”。“隔江”承上一句“亡国恨”故事而来,指当年隋兵陈师江北,一江之隔的南朝小朝廷危在旦夕,而陈后主依然沉湎在歌声女色之中,终于被俘亡国。这两句诗从字面上看似乎是批评歌女,而实际上是诗人有感于晚唐国事衰微、世风颓靡的现状,批评那些沉溺于歌舞升平而“不知”国之将亡的统治者。“犹唱”二字意味深长,巧妙地将历史、现实和想象中的未来联系起来,表现出诗人对国家命运的关切和忧虑。这首诗写诗人所见所闻所感,语言清新自然,构思精巧缜密。全诗景、事、情、意融于一炉,景为情设,情随景至。借陈后主的荒亡国讽喻晚唐统治者,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历史的深刻思考,对现实的深切忧思。感情深沉,意蕴深邃,被誉为唐人绝句中的精品。这首诗表现了诗人对晚唐统治者的辛辣讽刺以及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这样丰富的内涵、深刻的主题却容纳在短短的28个字之内,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凝练至及。诗歌的语言要求精练,只有精练才能含蓄,也只有含蓄才能见得精练。所以含蓄与精练互为表里,相得益彰。这首诗于情景交融的意境中,形象而典型地表现了晚唐的时代气氛,使人从陈后主的荒淫亡国联想到江河日下的晚唐的命运,委婉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历史的深刻思考,对现实的深切忧思,内容深厚,感情深沉,意味无穷,引人深思。
这是一首即景生情之作,通过写夜泊秦淮所见所闻的感受,揭露了晚唐统治者沉溺声色,醉生梦死的腐朽生活。秦淮河两岸是六朝时的繁华之地,是权贵富豪、墨客骚人纵情声色、寻欢作乐的场所。诗人夜泊秦淮,在茫茫沙月,迷蒙烟水中眼见灯红酒绿,耳闻淫歌艳曲,不禁触景生情,顿生家国亡思,将对历史的咏叹与对现实的思考紧密结合,从陈的荒淫之国联想到江河月下的晚唐命运。全诗寓情于景,意境悲凉,感情深沉含蓄,语言精当锤炼,沈德潜称之为“绝唱”。
此诗是诗人夜泊秦淮时触景感怀之作,前半段写秦淮夜景,后半段抒发感慨,借陈后主(陈叔宝)因追求荒淫享乐终至亡国的历史,讽刺那些不从中汲取教训而醉生梦死的晚唐统治者,表现了作者对国家命运的无比关怀和深切忧虑的情怀。
这首诗中的第一句就是不同凡响的,那两个“笼”字就很引人注目。烟、水、月、沙四者,被两个“笼”字和谐地溶合在一起,绘成一幅极其淡雅的水边夜色。它是那么柔和幽静,而又隐含着微微浮动流走的意态,笔墨是那样轻淡,可那迷蒙冷寂的气氛又是那么浓。首句中的“月、水”,和第二句的“夜泊秦淮”是相关联的,所以读完第一句,再读“夜泊秦淮近酒家”,就显得很自然。但如果就诗人的活动来讲,该是先有“夜泊秦淮”,方能见到“烟笼寒水月笼沙”的景色,不过要真的掉过来一读,反而会觉得平板无味了。诗中这种写法的好处是:首先它创造出一个很具有特色的环境气氛,给人以强烈的吸引力,造成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这是很符合艺术表现的要求的。其次,一、二句这么处理,就很像一幅画的画面和题字的关系。平常人们欣赏一幅画,往往是先注目于那精彩的画面,然后再去看那边角的题字。所以诗人这样写也是颇合人们艺术欣赏的习惯。
“夜泊秦淮近酒家”,看似平平,却很值得玩味。这句诗内里的逻辑关系是很强的。由于“夜泊秦淮”才“近酒家”。然而,前四个字又为上一句的景色点出时间、地点,使之更具有个性,更具有典型意义,同时也照应了诗题;后三个字又为下文打开了道路,由于“近酒家”,才引出“商女”、“亡国恨”和“后庭花”,也由此才触动了诗人的情怀。因此,从诗的发展和情感的抒发来看,这“近酒家”三个字,就像启动了闸门,那江河之水便汩汩而出,滔滔不绝。这七个字承上启下,网络全篇,诗人构思的细密、精巧,于此可见。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夜泊秦淮,诗人听到隔江传来亡国之音《玉树后庭花》。表面上,诗人似乎是在斥责“商女”无知,但是诗人的矛头所向,却是那些身负天下安危,但醉生梦死的权势显达。在距陈朝覆灭已有两个半世纪之遥的晚唐衰世,竟又有人不以国事为怀,用亡国之音,麻醉自己,令人陡生历史悲剧又将重演的预感。“不知”实为“商女”开脱之词,唱者无心,而听者有意。“犹唱”二字上溯历史,说明沉缅酒色的挥霍者古已有之;下照现实,揭示了当今的达官贵人像陈后主一样,如此下去,也将亡国;如不改弦更张,将要自蹈覆辙,不堪设想。抒发了诗人的振聋发聩的警示。
此诗构思奇巧,情景交融,用典恰当,寓意含蓄,语言凝炼,诗评家沈德潜盛赞此诗为“绝唱”,确实是名不虚传。
参考资料:
1、赵其钧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086-1087
杜牧前期颇为关心政治,对当时百孔千疮的唐王朝表示忧虑。诗人夜泊秦淮河岸,眼见灯红酒绿,耳闻淫歌艳曲,触景生情,又想到唐朝国势日衰,当权者昏庸荒淫,便感慨万千,写下了这首《泊秦淮》。
醉吟先生者,忘其姓字、乡里、官爵,忽忽不知吾为谁也。宦游三十载,将老,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亩,竹数千竿,乔木数十株,台檄舟桥,具体而微,先生安焉。家虽贫,不至寒馁;年虽老,未及昏耄。性嗜酒,耽琴淫诗,凡酒徒、琴侣、诗客多与之游。
游之外,栖心释氏,通学小中大乘法,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彭城刘梦得为诗友,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每一相见,欣然忘归,洛城内外,六七十里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有图书歌舞者,靡不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遇,必为之先拂酒罍,次开诗筐,诗酒既酣,乃自援琴,操宫声,弄《秋思》一遍。若兴发,命家僮调法部丝竹,合奏霓裳羽衣一曲。若欢甚,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放情自娱,酩酊而后已。往往乘兴,屦及邻,杖于乡,骑游都邑,肩舁适野。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如此者凡十年,其间赋诗约千馀首,岁酿酒约数百斛,而十年前后,赋酿者不与焉。
妻孥弟侄虑其过也,或讥之,不应,至于再三,乃曰:“凡人之性鲜得中,必有所偏好,吾非中者也。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以至于多藏润屋,贾祸危身,奈吾何?设不幸吾好博弈,一掷数万,倾财破产,以至于妻子冻馁,奈吾何?设不幸吾好药,损衣削食,炼铅烧汞,以至于无所成、有所误,奈吾何?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讽咏之间,放则放矣,庸何伤乎?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遂率子弟,入酒房,环酿瓮,箕踞仰面,长吁太息曰:“吾生天地间,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而富于黔娄,寿于颜回,饱于伯夷,乐于荣启期,健于卫叔宝,幸甚幸甚!余何求哉!若舍吾所好,何以送老?因自吟《咏怀诗》云:
抱琴荣启乐,纵酒刘伶达。
放眼看青山,任头生白发。
不知天地内,更得几年活?
从此到终身,尽为闲日月。
吟罢自晒,揭瓮拨醅,又饮数杯,兀然而醉,既而醉复醒,醒复吟,吟复饮,饮复醉,醉吟相仍若循环然。由是得以梦身世,云富贵,幕席天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古所谓得全于酒者,故自号为醉吟先生。于时开成三年,先生之齿六十有七,须尽白,发半秃,齿双缺,而觞咏之兴犹未衰。顾谓妻子云:“今之前,吾适矣,今之后,吾不自知其兴何如?”
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明年春,草堂成。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砌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
乐天既来为主,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俄而物诱气随,外适内和。一宿体宁,再宿心恬,三宿后颓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
自问其故,答曰: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平地;台南有方池,倍平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夹涧有古松老杉,大仅十人围,高不知几百尺。修柯戛云,低枝拂潭,如幢竖,如盖张,如龙蛇走。松下多灌丛,萝茑叶蔓,骈织承翳,日月光不到地,盛夏风气如八、九月时。下铺白石,为出入道。堂北五步,据层崖积石,嵌空垤堄,杂木异草,盖覆其上。绿阴蒙蒙,朱实离离,不识其名,四时一色。又有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好事者见,可以销永日。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渠,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傍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峰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覶缕而言,故云甲庐山者。噫!凡人丰一屋,华一箦,而起居其间,尚不免有骄矜之态;今我为是物主,物至致知,各以类至,又安得不外适内和,体宁心恬哉?昔永、远、宗、雷辈十八人,同入此山,老死不返;去我千载,我知其心以是哉!
矧予自思:从幼迨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其喜山水病癖如此!一旦蹇剥,来佐江郡。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是天与我时,地与我所,卒获所好,又何以求焉?尚以冗员所羁,余累未尽,或往或来,未遑宁处。待予异时弟妹婚嫁毕,司马岁秩满,出处行止,得以自遂,则必左手引妻子,右手抱琴书,终老于斯,以成就我平生之志。清泉白石,实闻此言!
时三月二十七日,始居新堂;四月九日与河南元集虚、范阳张允中、南阳张深之、东西二林寺长老凑公、朗、满、晦、坚等凡二十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因为《草堂记》。